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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沐家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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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道巨雷以撕裂長空之勢從頭頂劈下, 腳下的大地都為之一震,身邊一棵老柳樹的枝幹“哢嚓”一下在面前斷裂, 一只手有力地扯住了他的手腕,沐嘉樹被踉踉蹌蹌地拉了過去。

暴雨如註,打的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, 他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衛洵臉上的表情,已經被他不由分說摟進了懷裏護住。

雷聲很快就過去了, 衛洵放開他,用自己同樣已經濕透了的袖子抹了把沐嘉樹臉上的雨水, 大聲說:“走,咱們先找個地方避雨——越下越大了, 這個破天氣!”

的確是這樣, 現在應該也不過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,天就已經黑的像潑了墨一樣,再加上密密的雨簾, 前後看不清楚道路,腳下的積水倒是越來越深,幾乎已經沒至腳踝。

路上行人稀少, 附近的幾家店鋪都已經關門了, 衛洵拉著沐嘉樹躲到了一處屋檐底下, 這才暫時松了一口氣:“就為了跟沐浩倡置氣, 把你自己澆的和落湯雞一樣,不覺得虧嗎?”

沐嘉樹毫無防備地被他突然這麽來了一句,不由有些惱羞成怒, 口氣微冷:“你什麽時候追過來的?聽見我說話了還不出來。”

他很少有這麽沒風度的時候,衛洵反倒笑了:“哎,你說我冤不冤,你的話總共就那麽幾句,我跑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聽差不多了,難道我還能故意偷聽不成,這麽沒勁的事,誰願意聽?”

沐嘉樹覺得自己的膝蓋中了一槍,沈著臉看了衛洵一眼,他那張俊俏斯文的面孔板起來的時候,頗有幾分沈肅。

不過衛洵對這個可免疫,他摸了摸沐嘉樹冰涼的手,脫下濕漉漉的外衣給他披上。

涼風一吹,衛洵自己倒先打了個哆嗦:“把衣服裹好了,雖然也濕了,不過聊勝於無吧,好歹擋擋風。”

他頓了一下,又嘆了口氣說:“我剛才說錯了嗎?沒有吧。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都已經發生過了,是不是他也什麽都改變不了,你說你這臭小子瞎折騰什麽,咱們該查查,該解決解決,誰惹你了我揍他去,瞎跑有什麽用?明天感冒了怎麽辦?不知道我心疼啊!”

沐嘉樹:“......你居然說的這麽輕描淡寫?”

衛洵一本正經的說:“你還小,這些事多經歷經歷就好了嘛。我小的時候被我爸最倚重的一個副官——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,就是姓張,戴眼鏡,長得很溫和的那個,我一直管他叫張叔叔......我差點就被他偷著給沈江了,這不是也挺慘的。小時候可恨他了,被救出來回到家,我還用圓珠筆戳他照片來著,現在想想也就那麽回事吧,反正我活著不就得了?”

沐嘉樹:“......”

他發現什麽事被衛三一說都會變得特別簡單,不過琢磨琢磨,又好像真是那麽回事。他默默無語的時候,衛洵就在看著他,雖然臉上帶著吊兒郎當的笑容,眼神卻非常柔和。

沐嘉樹用鞋尖踢了踢一片在積水中不斷旋轉的落葉:“我剛才在家裏碰到文慧了,她和我爸說話,說她自己是沐浩倡的親媽......”

衛洵心裏一驚,立刻明白了這件事對沐嘉樹的影響會有多大,他的神色在那一瞬間變得冷硬,但在沐嘉樹看到之前,又很快重新掛上了笑意,把沐嘉樹的頭擡起來:“即使這樣,又能怎麽樣?說來說去,不過就是文慧今天去你家瞎叫喚了一通不知道真假的東西,她願意當沐浩倡的媽,就讓她自己當去唄。很稀罕嗎?”

沐嘉樹的下巴被衛洵托著,帶著若有所思地神情跟他對視片刻,然後擡手,“啪”,把衛洵的手打開了。

衛洵:“......”

“說的也是。”沐嘉樹反而笑起來,輕描淡寫地說:“這事的確跟我沒什麽大關系——有媽了不起啊?有媽牛逼了?我雖然沒媽,但是我有衛三哥啊。”

衛洵:“......”

沐嘉樹搖搖頭,這回反倒是真的想開了,沐浩倡那邊也是一樣......該查查,該收拾收拾,不管怎麽說,這不是結果還沒出來嘛!今天可真是犯傻了。

他替衛洵拍了拍短發上散亂的水珠,爽快地承認錯誤:“你就當我今天頭腦發熱突然抽風吧,還連累你挨澆了,對不起。”

衛洵還沒從“又被當成媽媽”的打擊中緩過神來,“切”了一聲道:“口頭道歉有什麽誠意,要來就來點實在的。”

他的臉上突然帶了點壞笑:“昨天晚上我的提議,你看看這個......”

沐嘉樹:“......那算了反正也是你自己要跟出來的,澆成這樣活該麽,我就是客氣客氣,衛少千萬別當真啊。”

對於今天的事情,衛洵其實是很心疼沐嘉樹的,但是他不願意把這種心疼擺在明面上讓兩個人都別扭,正如沐嘉樹此時此刻的故作輕松。

於是衛洵故意“呸”了他一聲,又看看屋檐外面的雨勢:“這樣不行,在積水就要把咱們站的門檻也沒過去了,我看前面那塊有一處亮光,要不先去那裏吧。”

沐嘉樹這具身體的眼神不大好使,也看不清到底有沒有,反正衛洵說去就去了,於是點點頭擡腿就邁,這一踩,身體卻猛然一個趔趄。

衛洵連忙把他拉回來,驚訝地說:“我靠,這水都這麽深了。”

他們兩個光顧著說話,都沒有註意,臺階下的水幾乎已經沒膝,附近一點光線都沒有,黑黢黢的一片,根本就看不清楚。

衛洵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照了一下,立刻說:“趕緊走吧,到了前面我再打電話叫人來接咱們,再不走要淹死了。”

沐嘉樹笑了一下,衛洵已經把手機塞到他手裏:“舉著。”

沐嘉樹:“......?”

衛洵背對著他蹲下:“這麽深的水,你就算了吧,你上來,我背你過去。”

手機光線的照射下,他背上的濕衣服緊緊貼著肌膚,顯露出線條優美的輪廓來,沐嘉樹看著面前的後背,在上面拍了一巴掌,直接又把衛洵的外衣給他披回去:“我也是個高腿長年紀輕好吧,用你背?起來,一起跑過去吧。”

衛洵道:“哎......”

沐嘉樹已經一腳踩進了水裏,又把他也拉了下去。

好在他們兩個的運氣不錯,那處光線正好是一個面館,因為下雨天的緣故,裏面空蕩蕩的。

沐嘉樹和衛洵渾身是水的跑進去,坐在旁邊看電視的胖老板還有些不願意,衛洵摸了摸兜,好歹錢包的皮子是防水的,於是直接掏出錢遞過去:“來兩碗面,這有沒有沒用過的幹毛巾?麻煩老板幫我找兩條。”

看著衛洵手上的紅票子,對方的臉色瞬間溫和下來,連忙答應著去準備了。

衛洵再轉回頭來,發現沐嘉樹站在窗前,背著手看外面如註的暴雨,神色已經如常。

沐嘉樹見衛洵在看自己,於是若無其事地道:“真是犯傻了,出來也沒拿把傘。”

衛洵瞅瞅屋檐下面瓢潑似的雨水,又瞅瞅他,心道說這話才是真傻吧?這雨傘可擋不住,當時就不應該往外面跑。

沐嘉樹說完之後也反應過來:“......”

他自己語塞,衛洵反倒瞬間笑了出來,給了沐嘉樹一胳膊肘:“你得了吧,跟我這裏還打什麽太極,你怎麽打算的,說說。”

自從知道這件事開始,他一直是這麽一副尋常對待的態度,讓沐嘉樹心裏的沈郁淡下去很多,也願意開口了:“不管浩倡那邊怎麽樣,文家我肯定要收拾。”

衛洵道:“之前埋了那麽久的後手,終於打算動了?”

沐嘉樹微微一怔,似笑非笑地說:“雖然沒有必要瞞著你,不過......你知道我做了什麽?”

衛洵誠實地道:“其實是不大知道。不過沐少這麽狡猾不吃虧,肯定在最早意識到文家不行的時候就給他們埋釘子了。不管撈不撈魚,網子還是先要布置好,是不是?”

沐嘉樹聽了他對自己的評價,也忍不住笑了:“當然比不上衛少光明正大,我的後手總之是比砸店要迂回一些——不過這次的事可不是我不夠意思,文慧主動送上門來要跟我做生意,我拒絕了不太合適吧?”

“她、她要和你做生意?”衛洵相當吃驚,不大明白文慧是哪想不開了,“她沒事吧?”

沐嘉樹聳聳肩:“好吧,其實是她過來警告我到了沐家要安分守己來著,我閑著沒事,就順便忽悠了她一下,說我能幫她洗黑錢......”

沐嘉樹忽悠人的本事那絕對是專業水準,衛洵毫不懷疑文慧最後會照著沐嘉樹的意思來:“所以?”

“所以她可能是看我最近幹的還不錯,文家已經有大半的流動資金被套到我這裏了,就看我什麽時候收網。我的意見是,等一陣,還可以多撈一筆。”

面和幹毛巾都拿了過來,兩個人隨便擦了擦做到桌前,麻辣面裏面放了很多胡椒粉,一口喝下去,熱辣辣的感覺透到五臟六腑,一下子驅散了身上的寒意。

衛洵認真地說:“我知道生意上的事你自己門兒清,不過文家幹的都不是正道上的事,你自己小心別沾上。”

沐嘉樹調侃他:“不愧是根正苗紅的紅三代,衛少的思想覺悟高的很吶。”

衛洵:“嘖!”

“放心吧!”沐嘉樹微微挑唇,“我有數。”

衛洵道:“那沐浩倡那邊你有數嗎?”

沐嘉樹:“......”

他沒有。

衛洵這一回卻沒有笑他,而是蘸著桌子上的水珠,在桌面上按順序寫下了“龐興、文有蓮、文慧、沐浩倡”四個名字。

沐嘉樹看著這四個名字,水漬很快就幹了,不過他的目光沒有移開,若有所思。

衛洵道:“你這麽聰明,一定知道我想說什麽。我調查你的事調查了這麽久,很多事情也敢說沒有人比我更清楚。首先是龐興,我可以告訴你,我特意查過,他跟沐浩倡沒有任何的交集。”

衛洵說的肯定,沐嘉樹也就沒有再問他怎麽判斷的,而是說:“那麽文有蓮就也同樣......”

“對。”衛洵點了點第二個名字,“你之前......出事,可以說是龐興和文有蓮一起造成的,但文有蓮同樣跟沐浩倡並不親近。而能夠同時指使這兩個人的會是誰呢?有了和沐叔叔的那層關系,我們是不是可以猜測是文慧?”

衛洵的視線移到了第三個名字上:“她今天跑到你爸爸那裏胡說八道一通,還擡出沐浩倡來轉移沐叔叔的註意力,這也不是不可能的。畢竟之前那段視頻可是從她手機裏傳出來的。”

沐嘉樹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,緩緩搖頭:“還有一個地方說不通,要不是那點說不通,我早就不會容忍文家了。”

衛洵道:“照片。”

沐嘉樹跟他對視一眼,頷首。

不能解釋的就是當時他死的時候,身邊為什麽會出來文有蓮和何茂林那些親密照片,這到底會是誰幹的?

何茂林說他寄給沐言睿,但是沐言睿總不能吃飽了撐的去沐嘉樹房間裏面扔照片吧?

衛洵突然說:“我可算是知道何茂林為什麽要把照片寄給沐叔叔了,他肯定覺得文有蓮是沐叔叔的女兒。”

沐嘉樹道:“有道理。但是我更傾向於我爸根本就沒收到照片。”

衛洵讚同的點頭,沐嘉樹卻忽然一笑:“這個簡單,何茂林殺了人,即使不是蓄意謀殺,少說也得判個無期徒刑吧,文有蓮那麽舊情難忘,知道這件事之後,肯定會想和他道個別吧。”

衛洵眉心一展:“這個事好辦!”

沐嘉樹道:“那麽......”

他沖著剛才寫“沐浩倡”三個字的地方揚了揚下巴:“怎麽著?”

衛洵說:“他嘛,肯定不像那些阿貓阿狗一樣好調查,我一般都是用排除法,旁敲側擊地看看有嫌疑的人跟他有沒有交集。沐浩倡的確跟文家走得近,因為生意上有合作,這我也沒在意,不過走得特別近也就是這一陣子吧。”

沐嘉樹心頭一跳,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:“你在暗示我......他或許現在已經知道今天文慧那些話的內容了。”

衛洵道:“我猜是這樣,不過這事真的假的還是不好說——你不是說沐叔叔一直在否定嗎?我真的覺得這件事如果是真的,他沒必要撒謊......但是親子鑒定是怎麽回事啊。”

沐嘉樹搖了搖頭。

過了一會,他說:“我覺得不是他。”

衛洵知道他說的是沐浩倡:“希望如此。不過沐叔叔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懷疑他,中間肯定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事。”

沐嘉樹沒說話,低頭吃了兩口面條,忽然道:“這個世界上的事真荒謬,我居然要在這裏像破解千古之謎一樣,去猜測我父親和我弟弟是怎麽想的。三哥,你說他們......他們到底都是什麽樣的人?”

衛洵摟住他的肩膀,溫和地說:“小樹,你問的事情我也不知道,但是我向你保證,我這一生,絕對不會騙你害你。”

沐嘉樹淡淡一笑:“我知道。”

他取過紙巾擦了擦嘴:“明天還去不去墨西哥?”

“去啊。”衛洵不假思索地說完之後,忽然想到沐嘉樹可能是沒有這份心情,猶豫了一下又問,“主要還是看你,我都行的,你覺得呢?”

沐嘉樹笑著回答:“我當然更去了。”

即使這樣決定了,在這樣的雨夜,這幅落湯雞的狀態下,他們兩個人還是哪裏都去不了。衛洵打電話叫來的人總算突破艱難險阻,開著車過來了,分別將兩位狼狽不堪的大少爺送回家裏。

說實在的,剛才跑出來的時候憑著一腔意氣,現在一回房間,沐嘉樹才覺得自己今天這事辦的實在是傻透了,最起碼從這一刻來講,再沒有什麽比換下濕衣服洗個熱水澡更加讓人感到滿意的了。

他把身體放松地沈入浴缸之中,熱水徐徐漫上皮膚,漸漸驅逐了體內的涼意。沐嘉樹把熱水開得很大,浴室裏很快就氤氳起白色的蒸汽,他覺得空氣有些流通不暢,索性把浴室的門給推開了。

淋漓的雨聲一下子闖了進來。

窗外淒風苦雨,房間裏面暖意融融,仿佛已經成了兩個世界,沐嘉樹把身子向下滑了滑,閉上眼睛,因為他的動作而漾起的水波被燈光折射到了他的臉上,把本來沒有表情的面孔映的愈發模糊。

“沈樹,你——”

沐嘉樹原本已經有些困意了,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,猛地睜開眼睛,對上一道驚愕的目光。

沐嘉樹:“......”

沐浩倡:“......你在幹什麽?”

沐嘉樹本來就正是看他不順眼的時候,現在又被這麽粗魯的打擾,也有點沒好氣,從水裏坐直了身子,把手臂搭在浴缸的邊緣上:“你沒洗過澡嗎?還是沒見過別人洗?”

水珠順著他的鎖骨滑落下來,露在水外面的皮膚光潔白皙,放在浴缸上的胳膊幾乎讓人分不清哪裏是白瓷,哪裏又是他的手,沐浩倡難得的有些尷尬,微微撇開頭,嘀咕道:“那你不關門......我在外面敲了半天。”

沐嘉樹心道冷靜冷靜,真跟這混蛋一般見識就活不了這麽多年了:“哦,那請問二哥找我是有什麽事啊?”

他覺得大家都是男人,洗個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因此反應倒是很平淡,沐浩倡幹咳一聲,也整了整臉色:“我是問你,今天家裏是不是來人了?”

沐嘉樹輕描淡寫地“唔”了一聲。

沐浩倡道:“來的是誰啊?爸呢?為什麽家裏的保姆管家一個都不在?”

沐嘉樹道:“爸爸睡了吧,今天睡的比較早。保姆什麽的,大概被他暫時打發走了?”

沐浩倡:“......嗯?”

這是見誰這麽大陣仗,居然還要把人都弄走。

沐嘉樹先反問道:“你怎麽知道家裏來人了?”

沐浩倡直覺上感到沈樹今天對自己的態度有點不客氣,不過他目前的心思不在這裏,難得也沒計較,反而解釋了一句:“有人在我房間的桌子上放了點吃的,總不能是你吧?”

他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唇角,還是沒忍住加了一句:“如果是你想靠那個毒死我,也未免太粗暴了。”

沐嘉樹同樣挑唇一笑:“讓二哥失望了,我是沒有那樣的好手藝,今天來的人是文老板,文慧。”

沐浩倡的臉色微微一變。

沐嘉樹輕笑著挑起眉梢,自下而上看著沐浩倡,兩個人之間,他未著寸縷,又是被人居高臨下的俯視,但看起來從容自若,反倒好像成了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。

沐浩倡緩緩垂眼,目光和沐嘉樹的眼神對上,兩人一笑一冷,氣氛分外詭異。

沐浩倡突然輕笑起來,緩緩地搖了搖頭:“文慧?那就更不可能了,她怎麽會給我送吃的呢?”

沐嘉樹漫不經心地道:“是啊,怎麽會呢?照我看也很有可能是孫阿姨,畢竟她早上的時候應該還在家呢。”

沐浩倡唇角噙笑,不置可否:“爸和文慧說什麽了?”

沐嘉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:“這我怎麽會知道?他們是在書房說的。我今天只是中途回了趟家拿東西,認出了文老板的車而已。”

“哦......原來是這樣啊。”沐浩倡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,唇邊的笑意加深,慢悠悠地拖長語調,“那好吧,你繼續,我走了。”

他轉過身,沐嘉樹在背後一直看著他,發現沐浩倡的肩膀上有一些水跡,褲腿上也沾了些泥點,顯然也是剛剛突破這場鋪天蓋地的暴雨回來,連衣服都沒換就到他這裏來了。

沐浩倡不是想知道給他送東西的人是誰,他是想試探自己知不知道,或者說......聽沒聽見什麽。

在這一刻,他忽然沖動地做出一個決定。

“二哥。”沐嘉樹突然開口叫住了他。

沐浩倡腳步微微一頓:“幹什麽?”

沐嘉樹道:“二哥一直在跟文家做生意,和文老板也很熟吧?”

沐浩倡重新轉過頭來,盯了他一眼:“關你什麽事?”

沐嘉樹似乎沒有感覺到那目光中的尖銳,若無其事地繼續說:“我今天在家裏撿到了一個舊手機,想想應該也只可能是文老板的了,可惜明天要出趟遠門,既然你們這麽熟了......不如辛苦二哥幫我還一下吧?”

沐浩倡漫不經心——或者說只是表面上漫不經心地回答:“行啊,在哪呢?”

呃,這個嘛......

沐嘉樹突如其來地噎了一下,直到沐浩倡有些奇怪地看過來,他才幹咳一聲,從水裏起身,起身的同時抓過自己的浴袍,直接濕淋淋披在了身上。

沐浩倡趕緊又把眼神移開了,他覺得自己有點變態——他的私生活一向混亂,男女通吃,早就是個約/炮老手,換了誰要是這樣出現在他面前,沐浩倡絕對有本事讓對方面紅耳赤的連頭都擡不起來。

可是今天到了自己異母弟弟這裏,他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,居然像個純情小夥子一樣覺得不好意思!

呸,齷齪!

或許是沈樹的態度太從容,也或許是他的身體實在生的很完美——即使只是剛才不小心瞥了一眼,沐浩倡也能看出來對方的身材非常好,瘦而不弱,線條流暢,只是那些青紫的痕跡......

為了緩解尷尬,也為了......挽回尊嚴,沐浩倡隨口調笑:“我說你這是哪找的妞,夠野的啊。”

沐嘉樹走到書桌旁邊拉開抽屜,頓了頓,若無其事地回答:“我就喜歡這樣的。”

沐浩倡差點噴了,失笑道:“是嗎?哎,那不巧了,我喜歡乖巧懂事的......不過以後有機會,二哥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介紹,我認識幾個,絕對夠野夠辣,包你滿意。”

沐嘉樹一本正經地說:“那可真是太好了。”

他轉過身,手裏是上次龐興被殺之後掉落的翻蓋手機,沐嘉樹不易察覺地猶豫一下,直接遞給了沐浩倡。

沐浩倡有點意外地接過來,顯然不太相信這會是文慧的東西,但不管怎麽說,他拿著總比落在對方手裏強。

沐浩倡道:“行,給我吧,明天我派人給她送去。”

沐嘉樹微微一笑:“謝謝二哥。”

沐浩倡走後,他也沒有心情再洗下去了,把頭發擦幹之後就上了床。

沐嘉樹剛躺下沒多大一會,手機就響了,他從枕頭邊摸索了一會,直接接起電話,看都沒看:“三哥。”

果然是衛洵的聲音:“我在陽臺都能看見你的臥室還亮著燈,怎麽還不關燈?”

沐嘉樹懶洋洋地說:“嗯。”

然後他就把燈給關了。

衛洵:“......”

這下沒的聊了,要掛電話嗎?可是心裏還有點舍不得。

他頓了一下,索性很不要臉地說:“這麽早,你睡得著嗎?睡不著我陪你聊會天吧。”

沐嘉樹道:“你到底想打探什麽......不要旁敲側擊了,我告訴你,沐浩倡沐二少的確已經回家了,我沒把他怎麽樣,他也沒把我怎麽樣。”

衛洵不信道:“嗯?”

沐嘉樹幹咳一聲:“我把那個電話給他了。”

他簡單地把剛才自己和沐浩倡的對話說了說——當然沒說這一切都是他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進行的。

要是換了別人,沐嘉樹就要費口舌解釋一番了,衛洵倒是秒懂:“所以說你玩了他一把?”

沐嘉樹栽的這把贓又缺德又高明——你要說那手機是不是文慧的,肯定不是;但是偏偏那手機裏面的視頻她還真有,就算是說也說不清楚了。

更何況那手機一看就是幾年前的舊物,落在沐浩倡手裏,他不可能不好奇。

衛洵卻沒有說什麽,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,他一點也不想想起那段視頻。

“你啊,你也沒點顧忌......連自己都拿出去做文章。”

“沒事,手機也不是原來那個,是我找人照著仿造的。”

沐嘉樹微微冷笑:“他和我兜圈子弄玄虛,那我還就必須從他身上找一個答案不可。最多不過是我的身份暴露,那有什麽,大不了硬碰硬,難道我就會怕了嗎?”

他的手段簡單直接,但是的確非常有效——想知道沐浩倡究竟有沒有參與他的死亡,那麽直接給他看一看沐嘉樹死前的場景不就可以了?

回到沐家之後這麽久,沐嘉樹終於出手——把這潭本來就不清澈的水攪得更渾了一些。

衛洵很少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,心知沐嘉樹是上來火氣了,他簡單地說:“我知道了。你不要從外面找人,暗中跟蹤和監視他們的事就交給我吧,真正見不得人的可不是你啊。”

這個還真是他那邊更方便一點,文慧和沐浩倡都不是普通身份,想調查他們,如果連衛洵手底下的人都辦不到,那別人也辦不到。

沐嘉樹說:“好的。”

他自己中午才起床,倒是不困,衛洵可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閑著,沐嘉樹道:“行了,你也早點睡吧,明天下午還要坐飛機。”

提到這個,兩個人的心情都輕松起來,衛洵笑著說:“快當新郎了,睡不著......哎,你站到陽臺上來,給我看看。”

沐嘉樹心中莫名其妙地有點不好意思,幹咳一聲:“別鬧了!睡了啊!”

衛洵哈哈一笑:“好,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電話掛斷之後,沐嘉樹躺了一會,忽然下床,走到陽臺門前,拉開窗簾——

對面的陽臺上,衛洵站在雨幕後面下,手扶欄桿,身姿挺拔,正笑吟吟地看著他。

他帶笑的眉眼總是顯得格外俊逸,沐嘉樹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才反應過來,被衛洵氣笑了:“大晚上的你正常一點行不行!在這傻站著幹什麽?嚇我一跳!”

衛洵笑嘻嘻地說:“想你唄,我在跟自己打賭,看你是過五分鐘出來,還是過十分鐘出來......反正你其實也知道我是不會走的吧。”

沐嘉樹哭笑不得:“現在你看完了,還有什麽指示嗎?”

衛洵欲言又止,還是說:“沒有了,回去吧。”

沐嘉樹看著衛洵,一時沒有動,他突然發現衛洵比自己剛回來的時候瘦了。

衛洵從小到大都是這樣,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是滿不在乎的,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改變他天生的意氣風發,過去沐嘉樹曾經以為衛洵真的不在乎,可是見過自己過世之後他的樣子,他卻不再這樣想了。

其實一直以來,最勞心耗神的都是他,只不過因為他從來都不表露出來,所以讓每個人都覺得他的心思不多,他不會煩惱、不會累、不會痛苦。

而衛洵之所以能夠做到這樣,是因為他有一樣自己,乃至於其他人的都沒有東西,那就是胸懷。

沐嘉樹笑著幾步上前,越過護欄伸出手臂:“出來這一趟,光看看是不是有點虧?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握個手。”

幾乎是在他伸出手的同時,立刻就被衛洵握住了,衛洵緊緊地攥了沐嘉樹的手一下,沐嘉樹的手有點涼,衛洵的手心卻很溫暖。

他很快松開,把沐嘉樹的胳膊推了回去:“胡鬧什麽,都澆濕了!”

沐嘉樹微笑著說:“你回去好好休息吧,不用擔心我,人生怎麽可能什麽坎都遇不到呢。不管什麽樣的經歷都是經歷,走過去就好了,你可別把我想象的太脆弱。”

“是。”衛洵楞了一下,也跟著笑起來,“我熬過了不愉快,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,剛才那一下握手把好運氣傳遞給你,希望你也一樣!”

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都不高,愉悅的心情絲毫感染不到周圍,最起碼對於一墻之隔的沐浩倡來說,這是一個讓他極其不願意回憶的夜晚。

他從沐嘉樹的房間離開之後,也簡單地沖洗了一下躺到床上,拿起剛剛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,在黑暗中端詳。

這花裏胡哨的外殼和過時了的式樣,即使再倒退幾年也算不上是高檔貨,沐浩倡倒是真的挺好奇文慧怎麽會用了這麽一個手機的,又怎麽會現在還隨身攜帶。

他當然不會百分百信任自己那個邪裏邪氣的兄弟,不過再想想,今天他會去沐嘉樹的房間本身就是隨機事件,兩個人會談到文慧更是隨機中的隨機,沐嘉樹肯定不能未蔔先知,提前準備好了一個早就停產了的舊手機來等他啊。

沒有動機......

沐浩倡一邊想一邊按了下開機鍵,手機很快亮起來,房間裏沒有開燈,屏幕上的幽藍色光線晃在了他的臉上,沐浩倡微微有些不適地瞇了下眼睛。

手機的背景屏幕是一張女人的照片,沐浩倡看了一眼,發現那個人居然是文有蓮——他們雖然不熟,但見面的次數還真不算少了,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。

沐浩倡挑挑眉,又去翻通話記錄和短信,發現這兩欄都已經被清空了。

他掃興的切了一聲,把手機扔到了一邊,打算睡覺。

可惜躺了一會,不知道怎麽著總是想起沈樹,想著他說話時的神情語氣,翻來覆去的總是難以成眠。

沐浩倡煩躁地罵了一聲,掏出了自己的手機。

QQ,微博,朋友圈,睡覺前的三大法器挨個刷了一遍,反而越來越精神,倒是手機沒電了。

沐浩倡把自己的手機扔到一邊,又重新翻看沐嘉樹給他的那個手機。

這一次他看的細了一些,只是文件夾裏大多數也空空蕩蕩,沒什麽有意思的,相冊裏有幾張照片,全都是文有蓮笑靨如花的樣子。

沐浩倡無聊了,點開了最後一個文件夾,裏面有一個mp4格式的文件。

他順手把文件點開,只看了兩眼,臉色驟變,手開始發抖。

這上面......這、這、這!

隨著屏幕裏的沐嘉樹一點點伸向那瓶藥,沐浩倡臉上的肌肉扭曲起來,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,他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心裏在想什麽,只是覺得左胸處好像被一把利刃猛然穿過。

沐嘉樹的藥被踢走了,沐浩倡瞪大眼睛,嘴巴半張,徒勞而又含糊地喊了一聲:“大哥!”

可惜他大哥已經死了兩年了,再也不會回答他了。

在這種暴雨秋涼的天氣裏,沐浩倡身上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,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握著手機的手不停地顫抖。

沐浩倡慢慢把手機放下來,可是手還是在抖,他於是用另一只手把右手按在床上,怔楞地保持著這個姿勢,一動不動。

有水打在手背上,打在床單上,一滴、兩滴、然後越來越多。

沐浩倡猛地躬下身去,死死地用被子裹住自己的頭,嚎啕大哭。

兩年了!他以為他是第一個見證大哥死亡的人,原來不是,他一直以為沐嘉樹的死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......原來也並非如此。

那個苦苦困守的秘密根本就是一個笑話,如果他當時能夠再勇敢一點,再坦誠一點,或許沐嘉樹就不會死了。

整整兩年多的時光就這麽荒廢了!他放過了真正的兇手,放逐了自己,也失去了沐嘉樹!

原來是這樣!原來竟然是這樣!

作者有話要說: 日萬過後眼冒金星,飄飄欲仙……_(:з」∠)_

摸摸弟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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